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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缓和医疗案例分享 | “放手” 不等于不爱

前记:此案例是真实发生,同工受本市某协会委托协助台胞Z妈妈办理儿子往生(台湾地区对“逝世”的叫法)前后事宜,笔者随同一路相伴而过。现在回想当时很多场景,笔者进行了反思。

小贴士:文中Z妈妈系台湾原住民。在台湾地区“安宁疗护”普及度相对于内地较高。

2019年3月底的某天,我正在开网上会议,听到电话铃声响起,来电地显示“台湾”。是的,海岸两地空气中永远都存在着一种情愫--牵挂,对于她来说,这种念想在19年7月噶然而止:Z妈妈,72岁,退休前是一名支非教师,独立性很强,这次也是只身前来。我们的初次见面,约在本市某区第一医院ICU楼道上。虽然只通过一、二次电话,在诸多等候人群中,我们迅速认出了对方。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Z妈妈很快与我们建立了信任关系。

Z妈妈的儿子陈先生,51岁,离开台湾20余年,来渝2年左右。与朋友合作创业,前段时间一直头痛,但并未阻止其工作。7月6日在工地上从高处坠落,一直意识不清。医院下达病危通知,朋友才通知其母Z妈妈,便有了我们这次的见面。随着探访时间的来临,ICU门前聚集了很多家属,自觉地排着队。我陪着Z妈妈按照规定穿戴整齐后,来到了陈先生的病床前,除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外,1米8的身躯此时所见不多。扶着Z妈妈,我感觉得到她的微微颤抖,看着床上的儿子,“陈WJ,你辛苦了!”这句话是认识Z妈妈后,对儿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Z妈妈不了解内地的医疗政策、医务环境,这种境遇多少也让这位老人感到身心疲惫,心情焦虑,更多的是无奈。作为社工的我们更多的扮演了“协助者”,但有时也会成为“解说员”。安宁缓和医疗在台湾发展很好,民众知晓度较高。针对陈先生这种情况,在台湾的话就可以由安宁疗护团队介入。

儿子往生之路如此艰辛,是这十天以来压向Z妈妈的一座大山。每天Z妈妈在社工陪同下准时“等”开门,而同一情景下:

地点:本市某区医院   下午15:30

医生:xx的妈妈,您儿子不太好,我们准备.....

Z妈妈:....请不要给他输水了,让他走吧.....

医生:....这样不行!.....

Z妈妈每天此时此刻都过得如此艰难。陪伴她“熬等”的时光里,见她不停地吃着甜食,这让我为她感到担忧。而她笑着且坦然地说道,“我很紧张...”。作为有着一个“安宁梦”的我,深谙其中之意,但也明白这也是目前较为尴尬的问题。在与Z妈妈聊天中得知,她很想与儿子能有个“聊天”,而是在以下条件下进行:没有任何管子下的,可以握着儿子的手,说说对他的担忧,对他的理解,以及未能达成的心愿,当然还有那博大的母爱(Z妈妈此时已决定,在儿子往生后,将大体捐献),同时希望儿子不要责怪她。听完后,我努力的不让泪水夺眶而出,除了感动还深知这就是,安宁疗护倡导的“好好告别”,当下却难以实现。  

于是,我跟Z妈妈说,“相信陈先生会感应到,也会同意您的做法的。毕竟母子连心,我们可以在心里做个告别...”。第二日凌晨1:40,临床宣布:陈先生死亡。在同工的协调下,Z妈妈坐上接运车完成了,母子俩今生今世最后的“相伴”,嘴里说着“陈WJ,你辛苦了,好好的走吧,不要担心,妈妈会好好的活下去。”

图片

经案主同意,图片下载于网络报道

在我的日常工作中(当时笔者是一名殡葬社会工作者),经常会听到相似的一句话:“他(故人)走得太突然了,一句话都没留下”。相比其它遗憾,给遗属带来的困扰是最大的。而在我们成长历程中,对“如何迎接死亡”少有习得。安宁舒缓医疗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将死亡视为生命的自然过程”,然而现实社会大众情景是,我们不知如何“放手”,可能也不敢“放手”。

纵观科技高速发展的当代,很多物品都被冠以“智能”,让人在感受高科技的梦幻同时,渐渐地忘掉了“人本”。人类作为高级动物,站在自然界金字塔顶端,之所以“高级”是因为我们有很多情绪表达,“爱”就是其中一种。殊不知的是,爱具有双面性的,正面的“爱”有无私、博大等美誉,负面的“爱”常被冠以自私、利己等说词;而“爱”却常常与生命联系起来。当死亡临界期到来时,临终者的恐惧,家属的不舍,都关乎着“爱”的情感。而在我们思维里,好像任何事只会有两种对立的答案:“是”与“否”、“对”或“错”。更多的时候,我们知道“这样做(不再进行有创治疗)会让他(临终者)不难受,更舒适”,但是往往我们不敢“放手”!因为,放手除了意味着分离,阴阳两隔外,还有责任,而这种责任关乎生命关乎爱,说实话国人不善谈此,也不愿承担由此随至的风险。

放手后,心会很痛,而且这种痛不会随着时光而流失,但我们要习得:带“痛”走向新生活,那也是故人将“曾经的爱”转为对我们的期望。在我们倡导安宁缓和医疗的今天,需要更深入的、不断地学习,让“命运共同体”的我们体味到来自亲人、医务工作人员、社会等各方面深厚的爱意;也感悟到“放手,不等于不爱”。

(作者:重庆第十三人民医院医养结合部.医务社工师  李海溶)

文章来源:http://practice.swchina.org/case/2020/1130/3773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