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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重婚罪如何暴露了婚姻信息联网的尴尬？

2016年05月03日 10:50

多年之后的这个上午，四十九岁的陈良涛由于涉嫌重婚罪站在了被告席上接受公诉和审判。

随着公诉方逐渐披露案情，参加庭审旁听的人惊讶于这个中年男人的重婚经历。

检方公诉显示，2008年3月，陈良涛与赵杰在北京登记结婚。领取结婚证一周之后，陈良涛又与钱媚在山东登记结婚。在这两名妻子结婚之前，陈良涛已在深圳与另一女子同居，并育有一儿一女。

而这一切，赵杰一直不知。

赵杰是山西大同人。怀孕四个月时，她发现陈良涛的一封邮件里有钱媚的孕检阳性检验单照片。赵杰和钱媚开始联络，他们才互相知道自己并非陈良涛的“唯一妻子”。

在陈良涛心里，赵杰是为了孩子的北京户口不与他离婚。但无论如何，钱媚拿着在山东新泰登记的结婚证到海淀区民政局调查之后，发现了陈良涛的重婚记录。

2010年3月，陈良涛与两人先后办理了离婚。离婚三个月后，陈良涛与孙文经人介绍并在内蒙古办理了结婚登记。2012年8月，陈良涛又在河南与李梅在河南进行了结婚登记，再次重婚。

婚后不久，李梅无意间发现陈良涛和孙文在电子邮件中以“老公”“老婆”称呼。陈良涛轻描淡写地解释，孙文是他的工作助理，一直倾慕他。她是嫉妒其与李梅结婚。

由于婚姻登记并未联网，陈良涛结婚登记时的重婚行为未被他的任何一个妻子觉察。此前，赵杰和钱媚发现陈良涛重婚只选择了离婚，也并未走法律途径。

李梅发现孙文的存在之后，对陈良涛的解释将信将疑。她开始着手调查陈良涛。在陈良涛的老家河南固始，李梅见到陈良涛母亲，老人证实儿媳是孙文。随后，孙文通过邮件将其与陈良涛的结婚证复印件传给李梅。

真相大白之后，2015年1月，李梅与陈良涛办理离婚；当年3月，陈良涛与孙文办理了离婚。

李梅离婚执意要走法律途径。她在遭到孙文的拒绝后，联络说服另两名本不愿起诉的受害女子钱媚和赵杰一同起诉了陈良涛。2015年8月，陈良涛拒不到庭，后被警方抓获。

2016年4月14日上午，陈良涛因重婚罪被海淀法院初审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十个月。

“我虽然重婚但是出于道义，我没有过上一天两个老婆的生活。”年近半百的陈良涛在法庭上“喊冤”。这种辩解成了陈良涛在法庭上的笑话。

但笑过之后，人们疑问，给他发了四张结婚证的民政部门是否感到尴尬？

婚姻查验仍是难题

陈良涛与四名女子均是闪婚，最长的相处了两个月，最短的相处了一周。其中三位是在婚恋网站世纪佳缘上结识的。

在网上，陈良涛一直以白手起家的成功企业家身份存在。某网站一篇《陈良涛——高考落榜生的创业历程》的文章将其包装成一位经历坎坷和付出艰辛后的成功人士。与此同时，陈良涛还以北京钓鱼台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身份参加各种活动，这更令这些女性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界面新闻通过工商部门公开资料查验上述这家公司未有工商登记信息，这意味着这家公司可能不存在或者属于非法公司。卷宗证实，陈良涛名下并未有资产。

一位情感专业人士对界面新闻称，这些注册在婚介网上恨嫁的高知高薪白领女性，大多女子被一些男子的情感关怀所吸引，很容易受到欺骗。而她们则大多数在男性的成功形象以及无微不至的关怀下，近乎到了完全信任的程度。这也使得这些女子无暇融入其圈子再去辨别真假。

在这次案件中，婚介网站无端中枪也让世纪佳缘的一位工作人员颇为无奈。“国外的一家婚姻网站是用信用卡注册，可能会好些，但也很难说绝对实现实名验证。”这位工作人员称，作为商业征婚网站，更多希望会员注册方便，并未实现真正的实名验证。

他称，在这个过程中，注册会员线上的交友活动，只能交友对象彼此把关。线下的一些活动，世纪佳缘会通过公安联网系统对身份证进行核验，对户口本查验。但在公安及民政两个系统之间没有共享数据的情况下，查验这些基本资料也不能杜绝虚假婚姻信息。

与商业网站存在类似的查验漏洞一样，政府部门专门负责婚姻登记的部门信息查验也不尽如人意。

界面新闻联系北京市婚姻登记处管理人员了解婚姻登记信息查询时，他告诉记者，在北京办理办理结婚登记时，除了有全国联网系统信息查询之外，婚姻登记部门会要求申请登记人婚史信息与户口本登记信息一致。但对于户口本没有体现婚姻状况的，他们也并没有其他方法。

不过这位工作人员称，对于婚姻登记数据已经进入全国联网系统的信息，外埠户籍重婚人与当地人结婚登记时会提示已经在某地办理了婚姻登记。

“只要进入全国联网的信息就会自动显示，但对于没有进入全国联网的数据，则无法在婚姻登记时进行查验”，他说。

目前，北京市已经可以进行全国数据联网核验并与全国分享数据查询。据北京市民政局的信息，2015年8月22日，婚姻登记全国联网试点的北京、上海、陕西三地的婚姻登记信息最先实现了共享。这一消息从侧面证明，迟至2015年下半年，婚姻登记系统只是实现了北京、上海、陕西三地数据全国联网共享。

天桥区婚姻管理处的一位王姓主任接受界面新闻咨询时称，山东省本省婚姻登记有一套联网系统。这套系统联网可以实现省内户籍人口婚姻登记时的信息共享。在省内，这套系统完全可以提示婚姻登记时的重婚。

针对有些省份人口与本地人婚姻登记时的重婚，系统也可以进行提示，但会有延后，并非实时。“比如北京上海先汇集给民政部，民政部再反馈回来，这在山东是可以看到”。

他也明确，其他有重婚行为的外省户籍与山东本地人在山东结婚登记时，在山东查不到，只能到其登记时的户籍所在地才可以查验，“现在，信息还不能共享”。

联网之虚

近些年来，民政部一直着手婚姻登记系统联网的努力。

2009年，民政部已经开始有计划地开展信息化建设。2009年1月紫光软件系统有限公司中标民政部婚姻登记信息系统，开始建立一个部属的婚姻登记管理系统。同时，民政部要求各省在这一年建成各自的信息系统。2010年，民政部督促仍未实现省内联网的8个省份实现省内联网。在各省联网的基础上实现全过系统联网。

据《新京报》，2010年12月，民政部副部长窦玉沛称民政部开发完成了“全国婚姻登记管理信息系统”和“部、省两级婚姻登记数据交换系统”，初步建成民政部婚姻登记数据中心，启动了部省两级婚姻信息实时交换与共享的试运行工作。并称，“婚姻信息的全国联网主要取决于各省级民政部门的联网进度”。

2011年3月9日，民政部下发公文明确了全国联网的时间表。

经界面新闻查阅，这份公文附件是一份《部省两级婚姻登记信息联网进度表》。此进度表清晰显示了部省两级婚姻登记信息分批次对接的省份和时间。据这份表的叙述，发文时陕西、北京、上海实现部省两级婚姻登记信息联网；其次第二批十三个省级单位，天津、河北、辽宁、吉林、江苏、福建、江西、山东、湖南、广东、海南、重庆、青海要在2011年底实现部省两级婚姻登记信息联网；第三批的山西、内蒙古、黑龙江、浙江、安徽、湖北、广西、四川、云南、甘肃十个省级单位2012年年底前实现部省两级婚姻登记信息联网。最后一批河南、贵州、西藏、宁夏、新疆五个省级单位在2013年年底实现部省两级婚姻登记联网。

民政部称，联网之后，民政部门将积极推动与法院系统判决、调解离婚信息，与外交部门境外办理婚姻信息及港澳台地区婚姻信息的查询、交换和共享工作，逐步建立完善“全国公民婚姻状况数据库”建设工作。

由这份进度表提供的时间进度看，陈良涛四次婚姻中最后一次重婚登记是在内蒙古和河南。他与李梅登记重婚时属于2012年8月，此时对于在内蒙古登记过陈良涛的信息可能没联网共享（计划显示2012年底建成）。联网信息数据自然不会出现当年年底完成联网目标的内蒙古的婚姻登记数据。而早前的首次重婚，则更无从查阅。

但是，按照计划，2013年年底最后一批省份接入联网之后，婚姻登记应该可以实现全国联网数据共享。但是事实并非如此，系统联网的计划步骤并不意味着婚姻登记信息按照时间节点真正实现了全国婚姻登记信息共享。言外之意，现阶段婚姻登记系统并不能在婚姻登记时把关跨省重婚。

问题出在哪里？

联网有困境？

一位内部人员透露，民政部内部与中标承建者有过分歧，民政部的婚姻登记管理系统后期由浪潮集团在技术上进行修补和维护。

浪潮集团包括云计算在内多位技术人员对界面新闻表示，各个系统之间代码写入和系统架构会有些不同。各省数据存储又有各自的技术服务商，数据端口不统一。要想实现婚姻登记系统真正联网，首先就要实现数据端口的统一。

浪潮集团一位技术人员说：“这需要一个资源池的技术，让这个平台可以融合不同的数据端口，类似于水管粗细不同，无法统一接入。这样就需要一个不同粗细的多个水管头”。他认为，这个系统虽然很大，但是纯粹技术角度考虑而言，实现全国联网不会太慢。

但问题是系统建起来，系统数据的接入会很慢。主要是不同部门之间的沟通以及婚姻原始文本登记数据的录入。由于这些原因，浪潮并不能估算实现全国联网的具体时间。但是，作为婚姻登记管理人员，山东省民政厅的一位官员也并未给出联网的具体时间。但是这位官员说还是存在数据接入的难点。

其实，关于历史文本类数据的输入。民政部早些时候有针对性的回应称，近几年，各地民政部门在推动婚姻登记信息全国联网的同时，也一直加强和完善婚姻登记数据库建设工作，通过各种方式，如与当地档案管理部门签订婚姻登记信息共享协议，导入单机版办理的婚姻登记数据，特别是开发数据补录系统、补录婚姻登记历史数据等。

问题在于婚姻登记工作数据量大、时效性强、登记数据节点多。2011年，婚姻联网系统平台刚建设推广时，民政部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称，“全国共办理结婚登记1302.4万对，离婚登记220.7万对，出具婚姻登记证明、补发婚姻证件约500万件，全国平均每个工作日婚姻登记工作量达到约8万对(件)”。

“这些数据对系统建设、稳定运行及客户服务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但这些并非理由，在婚姻信息全国联网之前，身份证信息联网和银行系统联网早已经完成。”一位民政部门的内部人士说。

他认为，目前的技术手段完全可以实现联网，他只是担忧，瞬间联网可能会对社会造成很大冲击。

对此，一位不愿具名的婚姻律师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建议，先把婚姻登记全国联网，再和公安部系统进行联网。他认为，婚姻登记条例是民政部门关于婚姻登记行政职责义务的具体细化，民政局通常让婚姻登记人出具声明法律责任自负，实际上就是懒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