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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服自身弱点关注专业成长—拾荒空巢老人个案
也许每个社区里都会有这样一些行为习惯独特的长者:他们有着自己的癖好,不管别人是否接受;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外界如何变化;他们拒绝沟通,不理会别人的关怀。但同时,他们亦渴望被了解、被接受、被尊重,而不是“被清理”。
被邻居投诉的G伯夫妇
2009年3月12日,居委会主任联系社工站,希望社工可以为其社区中的一对老年夫妇提供个案服务。据居委会主任介绍,已90岁高龄的G伯夫妇,长期将捡来的垃圾堆放在家中,这些杂物发出的恶臭影响到了同栋楼里其他住户的正常生活,左邻右舍投诉不断,大家都称他们为“垃圾户”。社区居委会和小区物业公司对此非常重视,频频与G伯沟通,但没有效果。居委会决定邀请与此个案相关的各方代表召开紧急协调会商量对策,如果届时还是没有较好的计划,就采取强制措施对G伯家里的杂物进行清理。居委会曾于2004年“非典”期间对G伯家进行过强制清理,从此受到两位老人的排斥,如今听到居委会工作人员来敲门都不理会。居委会主任不希望再次采取强制措施,想在行动前咨询社工的专业意见。
仓促结束的初次探访
为了收集到更多的相关信息,社工决定亲自上门探访这户长者,进行初步评估。经过漫长的敲门与询问后,G伯才慢慢地半开了家门,但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上看,他并不愿意让面前的两个外来人进家。社工看到他能打开门就已经很开心了,立刻表明身份,说明自己是社工,这次来主要是与两位老人家聊聊天。
G伯一开始并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还一再说“G伯已经去世了”,当社工转问他妻子L姨是否在家时,他又说“她也快要去世了”。后来在社工的一再追问下,他才肯承认自己就是G伯,但情绪十分烦躁,要求社工立刻离开,不然他就报警。为了避免老人的情绪过于激动,社工只好仓促结束了此次探访。
第二次探访:终于和老人有了对话
第二天上午,社工再次上门,争取能与老人家谈上话。社工走到G伯所住居民楼的大门前时,刚好碰上G伯拎着两个塑料袋从外面回来。他一见到社工就显得有点不耐烦,连连说:“你们不要再来烦我啦!我刚从医院治疗额头的伤口回来,不想跟你们说话。你们走啦。”社工们一边强调自己是来探望他和L姨,只是想和他们聊聊天,一边跟随他一同上了楼。
来到G伯家门口,透过依旧半开着的门,社工看到L姨正对门口坐着,屋里黑漆漆的,隐约看到囤积的杂物堆了两米多高。L姨对社工的到来也有点惊讶,社工跟她打招呼时,她也说让社工离开,不要再来,然后又掩上一小半门,将社工隔开。社工们只好站在门外,隔着门与她对话。
社工:“L姨,你最近身体怎样?有没有出去散散步啊?”
L姨:“你们回去吧,不要吵到我。我还要去听曲。”
社工:“L姨,你喜欢听曲啊?是什么曲啊?”
L姨:“我常去听粤曲的。”
社工:“哦,那你去哪里听粤曲啊?我们知道烈士陵园那里有粤曲听的哦。”
社工:“L姨,你什么时候去烈士陵园啊?我们想和你一起去。”
L姨:“我不去烈士陵园的,我去黄花岗听粤曲。”
社工:“那你什么时候去黄花岗听粤曲啊?我们也想去啊,一起去好不好啊?”
L姨:“你们要去听粤曲啊?”
社工:“是啊,但是我们对那里不是很熟悉,L姨你带我们去好不好啊?”
L姨:“我可以走动的话就会星期三、星期五、星期日去。但是前段时间跌伤了,现在我的脚痛得走不快,以前走路半小时就可以到,现在走到人家都散场了。”
社工:“你跌伤了?有没有去看医生啊?”
L姨:“有啊。”
两位社工看L姨愿意继续谈话,便轻推开门,一人进去聊,一人在门外(里面可站人的空间实在太小,无法两人都进去),此时已看不到G伯了,估计他在房间里面。屋里光线很暗,社工勉强看清L姨是坐着的,下半身只穿了一条内裤。据她说:“屋子里太乱了,连条裤子都找不到,不知道放哪里了。”L姨接着又讲述了她上个月不慎跌伤的过程以及处理情况等,社工这才了解到,她是从屋里的杂物堆上摔下来的,并不是街坊说的在楼梯上摔伤的。
社工又提起听粤曲的事:“明天就是星期日了,不如我们约好明天去听粤曲吧。”
“明天星期日啦?如果下雨就不去了。”
“好啊,如果不下雨我们就去。那我们明天和你一起去啊,我们是上来接你还是在外面等啊?”
“在保安亭等啦。”
“那我们几点过来找你会方便点啊?”
“他们9点开唱,12点结束,我一般是8点开始走路过去。”
“嗯,那我们明早8点过来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啊?”
“好。”
此时G伯从房间里出来,从两米多高的杂物堆上慢慢爬下来,社工担心他会跌倒,便进去想要扶他一下,G伯做了个拒绝的手势,很生气地问:“你想做什么?”G伯下来后准备换鞋出门,但一只鞋找不到了,便生气地开始骂粗口。虽然最后两只鞋都找到了,但他的情绪变得比较激动,并当场拿起地上的几个塑料瓶扔到门外。见此情景,社工再次跟L姨确定了时间和地点,并及时跟G伯表示歉意,然后主动离开了。
第三次探访:老人同意整理房间
此次探访持续时间较长,足足有3个多小时,但整个过程都没有见到G伯。
面谈时,社工主要从关心两位老人的身体健康出发,引出话题。L姨很感谢社工的关心,主动提起她前段时间在屋里摔倒的经过:她想到阳台去,结果从杂物堆上摔了下来,一直滚到洗手间里,撞到了额头,脚也肿了,头晕了好几分钟才能自己行动(当时G伯不在)。她满头是血地走到楼下的小花园里,街坊们看到了都很着急,立即就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等救护车来了还有位好心人拿出300块钱给她治病。她在医院缝了好几针,伤口到现在都还没拆线。L姨一边说一边让社工们看她额头上的伤口,又将裤脚提上来给社工看她脚肿的地方。
接着L姨又谈起她的人生经历:12岁出来工作,后来经人介绍跟G伯结婚,熬了几十年,今年已83岁了,G伯比她大6岁。她表示,自己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儿女,并认为都是G伯的错,话语中对G伯多有埋怨。
在谈及屋里杂物的问题时,社工表示担心他们会再在屋里跌倒,并询问是否需要帮他们整理一下。L姨说她也希望可以有人帮她整理一下房间,好腾出一个床位睡觉,“一直都睡不好,屋子不像屋子,睡都没地方睡,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社工:“不如我们约个时间过来帮你整理个床位出来,好不好?”
L姨:“星期二吧,我星期一要去拆线。”
社工:“你想怎样整理呢?因为是你的家,最重要的是你和G伯的意见,你们想怎样整理我们就怎样帮你们整理。”
L姨:“到时再说吧,先看看,我怕他会骂啊。”
社工:“你怕G伯不同意?”
L姨:“是啊。”
社工:“那我们再问下G伯的意见吧,好不好?星期二就先看看你们想怎样整理,好不好?”
L姨:“好啊,先看一下。”
谈话过程中,因为我们所处的地点刚好在小区门口,街坊出入比较多,不时会有几个街坊过来询问我们的身份。得知我们是社工后,他们便当着L姨的面向我们投诉L姨家的杂物问题。有的还对L姨说:“你捡那么多东西回来干什么呀?捡回来又不卖。卖了它啦!”L姨听了之后情绪明显激动起来,说:“那些东西不是我捡回来的,我带回来的都是好心人送我的衣服,哪是捡回来的!”各位街坊则七嘴八舌地反驳L姨的话。社工提醒各个街坊冷静下来,表示会跟L姨好好谈的,希望大家给点空间让我们谈话,同时安抚L姨的情绪。街坊逐渐散开,L姨也慢慢平静下来。
在谈话几次被打断的情况下,社工提出是否方便换个地方继续谈,L姨表示想自己到外面走走,社工便提出告辞,并表示如果顺路的话可以一起出去。L姨在社工的搀扶下一起走了出去,一路上为社工介绍这条街的一些历史,也为社工指出她平时常待的地方。在广场附近,L姨遇到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社工便到广场找了个地方让他们坐下来聊天。考虑到L姨行动不便,社工在他们聊完天后又送L姨回到家里,才结束了这次探访。
多方协调会上阐述社工观点
经过三次探访以及从居委会、小区街坊、物业公司等各方收集到的信息,社工作出了个案评估以及下一步的计划,在居委主任主持的多方(居委会、阳光社工站、专职民警、公司工会、小区物业管理公司)协调会上,阐述了社工的观点及立场。
社工认为,这户空巢老人成为“垃圾户”是有原因的:从生理上,他们是老年人,没有社会竞争力,无法创造财富;从心理上,两位老人表现出对老年生活的不安全感、经历过困难时期后养成的节俭习惯、对各种物质的偏差占有欲以及退守防御心态;从环境上,社区文化生活缺失、邻里关系和家庭关系冷漠、不信任和排斥等都对他们的行为有所影响。社工提出关怀与同理并举、打开心结、消除排斥和冷漠、逐步开展心理辅导的介入思路,并建议各方合作跟进此个案,整合资源为两位长者提供合适的社区服务。
持续跟进与沟通:老人选择去养老院养老
多方协调会之后,各方达成共识,认为强制的清理行动可以先缓一下,给大家一点时间,但是要分步骤、有时限地进行,大家一起合作。整理杂物亦要在征得老人家的同意后,采取适当的方式与方法进行。而此个案的长远目标是尝试缓和两位老人与邻里之间的关系,让两位高龄空巢老人可以与其他社区居民和谐共处。
在此基础上,各个与此个案相关的系统也开始动起来了。居委会积极为两位老人争取符合条件的相关优惠政策,并联系区内的居家养老服务;工会表示因为G伯属于单位养老,还未推向社会管理,所以工会仍有义务负责他的养老问题,如果有需要,可以为两位老人家安排入住老人院;物业公司则保证采取柔性方式处理与此相关的小区居民投诉。与此同时,社工坚持对老人每周1~2次的探访,一方面关注两位老人的近况,希望可以打开他们的心结,整理好房子,让他们有一个舒适的居住环境;另一方面也探访了同栋楼的其他住户,与他们沟通两位老人的情况,消除误解,鼓励各街坊对老人进行日常关怀,缓和邻里矛盾。
2009年7月,两位老人家主动提出想要社工帮忙“整理一个床位出来”。在居委会、居家养老等工作人员的协助下,社工按照老人家的想法将屋子整理了一遍,空出了两个床位,客厅里那两米多高的杂物也基本清空,阳光终于可以照进屋里,两位老人也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到2009年11月初, G伯已经进了好几次医院,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考虑到G伯需要有专人长期照顾,在征得两位老人同意之后,工会为他们联系好了养老院,并于2009年11月6日正式入住。
反思
从2009年3月12日到11月6日,将近8个月的时间,阳光社工们陪伴着这对空巢老人一同走过。这期间,有挫折、困惑,也有欢乐、成长。现分享以下几点感受,以期共勉。
1.保持对案主的尊重。在这个个案里,杂物只是一种表面的形式,两位老人家如此抗拒将杂物清理掉,是否会有种“你们是不是也要连我这个老而无用的垃圾也清理掉”的感觉呢?对于G伯说自己已去世的表达,我们要深思,他的内心是如何看待他活着的状态的?对于年纪这么大的老人,我们要选择适合他们的方式来与他们沟通,居委会及街坊所说的“垃圾”在他们的心里可能并不是“垃圾”(我们需要了解这些物品对他们的意义,了解他们如此守护这些物品的原因),所以当我们在对话中提到“垃圾”一词时,可能已经伤害了他们,所以我们用“整理”一词来代替“清理”。具体的跟进进度要放慢,物品的处置要征求老人的意见,让老人感觉到我们是在帮他而不是强制他。社工要努力不受其他人称呼案主为“垃圾户”的影响,更不能用“垃圾户”来称呼案主,对案主的尊重和理解在人前人后一致的,要表里如一。
2.运用个案管理模式,主动链接社区资源。在此个案里,只专注于和案主家庭的沟通是远远不够的,还需将案主的邻居、街道办事处、居委会、工会、物业公司等各种正式、非正式的社区资源调动起来,和案主一起改变。我们可以看到,一开始各方对案主的态度十分消极,称其为“垃圾户”,认为他们“无法沟通,不可能有改变的了”,因此需要“强制清理”。而通过社工的专业分析,他们也逐渐客观地看待此个案,尝试换位思考,从两位老人的角度看待整个事件,并逐步转变对此个案的处理方式,决定“给大家一点时间”。各种社区资源“动”起来之后便形成了一个与案主相关的社会支持系统,一旦老人家出现突发情况(如需要整理房屋、生病等),这个系统便会作出回应(如居委会安排环卫工人帮忙整理房屋、变卖杂物,工会帮忙办理入院手续等),为两位老人家提供更加人性化的社区照顾。
3.克服自身弱点,关注专业成长。社工在接触此个案时,所遇到的第一个障碍便是自己。传出难闻异味、堆满杂物整年不见阳光的房屋,瘦小虚弱、排斥他人的长者,这一切对于刚进入社区的社工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社工刚开始接触案主的那个月里,每次探访回来,都会时不时地闻到一股异味,似乎仍未离开那个充满异味的环境。但同工们互相鼓励,努力克服自身的“洁癖”,在探访时尽量忽略恶劣的环境,近距离和案主接触及面谈。而这种接触正是与案主建立良好信任关系的基础。一个微笑、一个握手、一个搀扶,对两位老人家而言,都是那么珍贵和温暖。
责任编辑:白楚菡
文章来源:http://practice.swchina.org/case/2014/0828/17086.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