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校社工们的烦恼

 

社工婷婷指导石岐中心小学学生物物交换。 南方日报记者 王云 摄

社工和实验小学学生一起开展情绪管理活动。受访者供图

社工明亮和松苑中学学生开展生命接力活动。 受访者供图。

 

原题：驻校社工烦恼倾听者的烦恼

强度：1名社工服务1000学生是合理比例，中山1名社工却要服务逾5000学生

假期：教师能享周末及寒暑假，社工上课整材料下课做服务，节假日常加班

收入：普通社工月薪3500-4000元，最高不过5000元，教师收入普遍超5000元

认可：社工建议现多能被家长接受，暂难获老师认可，工作易与行政老师雷同

“我今天交换到了我想要的礼物，非常感谢社工姐姐。”5月27日，对石岐中心小学一（6）班的孩子们而言是一个既开心又难忘的日子。他们在操场上上了一节班会课。这节课没有老师，只有社工姐姐；没有说教，只有分享交流。因此，孩子们表现得非常积极。

然而，与他们的轻松相比，“老师”—社工亚莹就显得有些拘束。整场活动中，她一直小心翼翼。直到下午4时20分下课铃响，她才恢复状态。“这是我第一次组织户外活动，虽然有4位同工协助，但仍担心出状况。”亚莹坦言，此次服务让她紧张不已，时刻都在提防意外发生。

亚莹的“经历分享”得到了社工婷婷和晓菲的认同。她们说，驻校社工在开展服务，尤其是户外活动时，面临着各种考验，处理不当会带来各种问题。因此，作为驻校社工，他们时刻都在思考如何让别人接受自己和自己所提供的服务。

“问题学生”和“知心姐姐”

8岁的小明是中山市一所直属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也曾是学校师生公认的“问题学生”。他不仅成绩差，性格也古怪。他的书包中很少有课本，即便有也被他撕成了碎片。因此，在学校里，他没有朋友，也不受欢迎。该状况一致持续到驻校社工晓丽的到来。在她的帮助下，小明成了学校进步最快的学生，如今还是校园“名人”，常被老师当成榜样介绍。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6岁的鹏鹏身上。鹏鹏爸爸郑先生告诉记者，鹏鹏以前是一个孤僻的孩子，不愿意和人接触、交流，对学习也不够上心。自从来了“社工姐姐”亚莹，鹏鹏就像变了个人。“他现在每天下课都在楼梯口守着社工。”郑爸爸说，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我不知道，一个社工怎么会对他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虽然郑爸爸不明白原因，可鹏鹏和同伴们却很清楚。“社工姐姐可以陪我们一起做游戏，能听我们说各种事情，还会给我们讲故事，送小礼物。”石岐中心小学一年级的几名学生说，社工姐姐很随和，不会责怪他们事情做得不好或不对，反而经常鼓励表扬他们。中山中专12级的学生也有此感觉。他们说，社工像姐姐一样，能够为他们解决各种问题。

据了解，从2011年开始，中山市教育局就购买了学校社工服务。2013年初，东区文体教育局又通过招标的方式，为全区8所公办学校购买了驻校社工服务。半年后，中山市教育局再次购买该服务。截至目前，全市已有17所学校有驻校社工，其中既有“社工姐姐”，还有“社工哥哥”。

 

工作中最常碰到的是“屡屡被拒”

今年22岁的诺飞是中山市益群社工服务中心的一名社工。2012年从武汉理工大学社工专业毕业后就来到广东。去年5月，成为一名驻校社工。入校后，她得到了不少支持，陆续开展了多次活动。遗憾的是，并非每次活动都开展得十分顺利。

“有个案主拒绝了我大概四五次。”刚入校时，诺飞接到了一个转介的案子。案主是一名6年级的男生。大家发现他存在比较严重的人际沟通问题，经常和同学发生争执或打架。诺飞将其定位为重点服务对象。可只要她提到家庭和人际问题，他就会悄悄走开，后来还和诺飞玩起“躲猫猫”。“我一见他，他就说自己有事，要做作业、打篮球或者准备回家。”

类似的问题婷婷也曾遇到过。今年3月，她接了一个案例。案主是一个患有焦虑症的孩子。他总会不自觉地拔自己的毛发，现在眉毛、睫毛都被拔光了，头顶的头发也被拔得所剩无几。家长主动求助希望得到社工帮助。可是，婷婷介入一段时间后，家长的态度发生变化，不愿再主动反馈信息。“她说，她担心我的介入会加重对孩子的影响。”

对社工而言，不能与服务对象建立信任关系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难以深入开展服务。为此，婷婷曾一度感觉失落。但专业的身份让她深知不能放弃。目前，她仍在积极搭建新的信任关系。诺飞也不例外，虽然几次被拒，可还想继续努力。她计划与案主家人和朋友联系，侧面搜集一些信息。

“月光族”在拮据中坚持追梦

与案主拒绝接受服务的问题相比，经济或许是一个更令驻校社工们头疼的事。社工们自称“月光族”，常自嘲，“没有发财的命，甚至穷得谈不起恋爱，结不了婚。”

“我每个月的工资3500元左右，除了吃的，其他都不敢买。”婷婷自称典型月光族，她一直感叹钱不经用，光得太快。“我每个月交完房租水电，吃完饭，就没剩多少钱了。”像其他社工一样，婷婷也严格控制了自己的“菜单”，多数只吃10元左右的外卖，但钱仍不够用。每到月底日子就会过得有些紧张。

和婷婷一样，雪莉的工资也是4000不到，每天的工作量却不少。除了正常开展社工服务外，她时常帮学校老师处理一些行政事务。一天下来，常感觉身心疲惫。“经常要加班到晚上七点多，因为学校离家很远，下班后要坐一个小时车才能回到家。到家时常是晚上八点多，洗澡、吃饭后就要睡觉了，几乎没有时间娱乐和运动。”

忙碌的生活一度让她十分焦虑又不知所措，她说，自己虽然是一个助人的社工，但也是一个普通人，需要放松，需要有时间放空自己。有段时间她一直在想，为何要背井离乡地苦自己。“这里工资不高，压力也大，我不知道是否要继续坚持。”

可是，一个服务对象的肯定改变了她的想法。“有个学生问我能在学校多久，还很认真地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一直留下。”雪莉说，这个学生让她有了被需要的感觉和坚持下来的动力。“因为能帮人所以被认可，因为被认可所以更想坚持。”

 

“一校一社工”太单薄不解渴

5月7日下午，社工明亮在中山市南朗镇翠亨小学作了一场青春期知识讲座，听课的全是男孩子。同一时间内，社工素华也为该校女生作了这个讲座。由于互动环节较多，他们邀请了另外几位同工前来协助。明亮告诉记者，若没有协助，很难开展此类大型活动。

对于同工协助，诺飞的感触更加深刻。去年12月份，她独自策划开展了一个小组活动。该活动共6节课，招募了10个学生。第一二节课大家的状态都不错，到了第三节课就出了状况，其中一个学生不能完成游戏指令，还到处推摸其他孩子。诺飞多次指出后，他开始闹情绪并突然离开教室。诺飞急忙跟着追出去，可考虑到教室里的其他学生，又不得不折回来。

提及这段经历，诺飞说，当时到底顾谁让她十分矛盾和为难。“我不知道怎么办，很怕他在外面出事。”当天的活动没有按照预期的安排走下来，这让诺飞开始反思，并努力向机构寻求帮助。“现在我做活动，都会申请同工协助。”诺飞说，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单薄，若有个人一起开展工作会轻松很多，效果也更好。

“我们学校有5000多名师生，我只能服务一部分。”社工雪莉说，独自作战让她常常感觉力不从心。记者采访中，几乎所有的社工都反映：一个人服务一个学校太辛苦，很孤单很无助。“在香港，一个社工大概服务一千名师生，可内的一个社工要服务四五千人，甚至更多六七千人。”来自香港的社工督导吴汉燊说，根据目前内地学校的情况，能做到1:2000勉强可行，1:5000或1:7000确需调整。

纵深社工生涯缘何难过“3年之痒”

2011年，中山市教育局通过购买服务的方式，为实验小学、火炬开发区中心小学和东区小学引入了驻校社工。2012年底，该项目服务期满，入驻3校2名社工撤离。他们在校服务时间仅有2年。如今，虽然东区小学和实验小学在政府的支持下，延续了这一服务，但服务社工已经更换。另外，火炬开发区中心小学甚至不再有社工进驻。

这一现象引起了来自香港的社工督导吴汉燊的重视。他说，内地社工流失率高，这既与目前社工的地位、待遇等有关，也与政府的行为有关。以中山市驻校社工为例，政府购买服务的期限是一年或三年，期满之后这个机构或者这名社工是否能继续为这个学校服务并不确定，这间接造成了专业社工人员的流失，也不利于社工成长和相关工作的持续开展。他认为，政府应当适当延长服务购买期限，以确保留住资深的专业社工。

“目前，中山市内的资深社工确实不多，工龄超过3年就可称为行业老社工。”益群社工服务中心助理总干事刘明亮告诉记者，去年，中山市招社工督导，要求拥有3年或以上工作经验，最后报名的只有28人，占中山市社工人数的1/10左右。“我们机构是人数最多的一个，但也有8个人符合条件。”

分析其中原因，刘明亮认为，工资低、工作繁琐、强度大是其中的主要原因。“社工是偏公益性的行业，工资涨幅有限。想要坚持做社工，靠的是满腔热情和对专业的认可，我们身边也有很多因为生活以及经济压力而转行的同事，但是学校社工相对稳定。”他说，目前的专业社工多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而且女生居多。

益群社工服务中心和阳光社工机构的相关负责人还透露，目前内地的社工认知度不高，社工常常会陷入“小事不用你帮，大事你帮不了”的尴尬处境，间接影响了不少人的从业热情。

  

帮扶案例

一年级孩子在鼓励中找到“归属感”

去年9月，6岁的小玉升入一年级。开学一个多月后，突然对妈妈刘女士说，不想去教室，不想去上学。无论妈妈和老师怎么劝说都没有用，她哭闹着要和妈妈在一起。

社工晓菲了解情况后，进行了“帮扶”。她让刘女士跟孩子解释不能陪伴的原因后离开，无论孩子哭喊得多么厉害都不要回来。刘女士接受了建议。在她走开后，小玉开始哭闹，但晓菲对她说：“姐姐知道你很想跟妈妈在一起，要不，我们聊一会儿后姐姐借电话给你打给妈妈”。

转移小玉的注意力后，社工开始与她玩起手偶游戏，并读绘本书。见其情绪平复后，晓菲开始了解她的内心想法。她说，因为刚入学没有认识的人和朋友，所以不想上学。而且，她只喜欢音乐和美术课，其他课都不太喜欢，所以不想回教室。但晓菲还发现，她是一个很腼腆漂亮的女孩，掌握的知识多是课堂上学到的。而且，心珠口算也很厉害。她还很爱表现自己，做事情也很认真，但比较慢热。

了解情况后，晓菲制定了帮扶方案。首先，她建议老师上课的时候多请她回答问题，或让她担任小组长，分配一些任务给她做。其次，她与小玉一起制定周行为记录表，大家约定，如果小玉每天认识一个朋友，晓菲就给她一些奖励。此外，晓菲还建议家长多陪伴小玉，及时发现她的进步并鼓励她。在大家都按约行动后，小玉很快融入了新的生活中，不再逃避上学了。

声音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和智慧。社工进校后，很多家长和孩子都找他们做辅导，他们成了家长和学校的“好帮手”。只是有一个问题，现在人手太少了，我们只能将她安排到最有需要的一年级，帮孩子们适应新环境。可是，每个学龄段的孩子各有特点，我们是否可再增加一个社工呢？

 

—石岐中心小学德育主任唐鸿雁

我家孩子现在什么都听社工姐姐的，有问题他第一时间也会想到社工姐姐。这说明了社工姐姐真的对他好，有帮助。但是，我发现一个问题：社工在学校的影响和作用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他们的意见和建议难以被学校老师采纳。因此，我提议，赋予社工一些权利，让他们专业的意见和建议能得到尊重。

—石岐中心小学一年级家长郑先生

我们现在在学校工作遇到的最大困难是场地和时间的问题。我们上班的时间也是孩子们上课的时间，所以，我们只能在他们休息或放学后做直接服务，可这些时间毕竟有限。若学校方面能多给我们一些能适当发挥的时间和空间就好了，比如到暑期或者节假日，能开展一些团体或者家访服务。

—益群社工服务中心总干事游华元

（注：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的学生均为化名。）

责任编辑：姜妍

文章来源：http://trade.swchina.org/trends/2014/0529/14541.shtml